《長相思令·煙霏霏》吳淑姬 注釋

《長相思令·煙霏霏》吳淑姬 賞析二

青若

關(guān)于這首詞的來歷，是有一個故事的。

南宋文學(xué)家洪邁在其《夷堅志》和王世貞的《艷異編。卷三十》，還有馮夢龍的《情史》一書中，對此都有記載。

吳淑姬本出身在窮苦人家，卻遭不幸被當(dāng)?shù)匾粣荷匍L期霸占。后來別人還誣陷并告發(fā)她有偷情的行為，因而被捕入獄。當(dāng)時審理此案的郡僚，知道她是冤枉的，更對她的才華也早有所耳聞。于是命令獄卒打開她身上的枷鎖，對她說：“久慕你的文采非凡，我也是憐香惜玉的人。如果你今天能即興作一首自詠的好詞，我就會把你的冤情轉(zhuǎn)告太守。這樣一來，興許能替你開脫罪名，還你清白之身。否則，你會很危險的。”

吳淑姬說道：“這個沒問題，請大人出題吧?！睍r正值冬末春初之際，積雪未消，寒梅怒放，郡僚便讓她以此情景為題，作一首《長相思令》。

不一會，她就作出了這一首有名的《長相思令》。

“煙霏霏，雪霏霏。雪向梅花枝上堆，春從何處回？”霏霏，形容大雪紛飛紛亂的樣子。惡劣的天氣下，無情的雨雪正摧殘著不幸的梅花?？伤蛲拇禾欤瑫诤翁幓貋砟?？這一句話的潛臺詞，其實就是在問：在這不公的世道里，我蒙受了不幸的冤屈。不知那位解救我的大人，如今又在何處？

“醉眼開，睡眼開。疏影橫斜安在哉，從教塞管催?！备魑唬埍犻_眼吧，小心看吧，暗香疏影的梅花依然在那里傲放。盡管傳來悠悠的羌笛聲想要將它催落，可是，它會毫無所懼的。

郡僚聽后深受感動，他不僅收藏了這首詞，而且第二天就告知了太守。君子實現(xiàn)了自己的諾言，一個女子從此也重獲了自由。

這首詞的弦外之音，是不言而喻的。霜雪欺凌下的梅花，有著傲霜斗雪的精神，有著無比高潔的靈魂。而這株梅花，比喻的就是作者自己。吳淑姬借物自詠，筆法運用得細(xì)膩婉轉(zhuǎn)，使之讀來寓意深刻，真切感人?；蒌吭丛谄洹锻窦s詞》書中收錄了這首詞，并注解為：迎春小詞，以景襯情，寄喻頗深。春日且至，而窗外煙雨霏霏，雪堆梅枝。不禁想到“春從何處回”！

南宋人黃昇在《唐宋諸賢絕妙詞選》中收錄其詞作三首，并寫有：“淑姬，女流中黠慧者，有《陽春白雪》詞五卷，佳處不減李易安?！逼渲小镑锘邸倍?，頗值得玩味。

也許，這首詞就是一個最好的印證。

《長相思令·煙霏霏》吳淑姬 賞析

要解通此詞，須抓住兩點，一是“自詠”，——她此時的處境是被判了徒刑，正待執(zhí)行；二是“道此景”，——眼前之“景”是“冬末雪消，春日且至”。且看女詞人是如何通過結(jié)合“自詠”而“道此景”的。

開頭的“煙霏霏”乃云霧迷蒙之意?！盁燊笔窃旗F迷蒙，為“雪霏霏”前奏?！对姟ば⊙拧げ晌ⅰ罚骸敖裎襾硭迹暄?。霏霏，紛飛的樣子。明明已經(jīng)是“雪消”了，卻偏要說雪“霏霏”，已是一奇。

下句還要加重渲染：“雪向梅花枝上堆”！眼前公庭院子里，當(dāng)還有幾株梅樹，但說它枝上“堆”著雪，顯然是借喻之法。詞人這樣當(dāng)著知州衙門諸僚之面，“制造”出這樣一幅雪壓梅枝的現(xiàn)“景”來，自然有她的原因，為的就是引出下句“春從何處回”，就是說眼前還沒有“春回大地”；結(jié)合“自詠”，是喻指她在此案中蒙冤受屈，未曾審理明白，便判了徒刑有如被雪壓著梅枝，抬不起頭來?！按簭暮翁幓?！”用反詰的語氣，加重感嘆呼號的分量。詠“春日且至”而寫出這樣的句子，在座諸公是品詞的行家，既然出了這“自詠”的題目，當(dāng)然懂得她這弦外之音。

下片“醉眼開，睡眼開，疏影橫斜安在哉！”緊承上片，通過描寫梅花，“道此景”而結(jié)合自己的觀感。這里的“醉”和“睡”，不是實指生活中的醉酒和睡眠，而是說自己被一場官司打擊得暈頭轉(zhuǎn)向，真是“終日昏昏醉夢間”（唐李涉《題鶴林寺僧舍》句）。到此際睜開了“醉眼”、“睡眼”，要找尋那“疏影橫斜”的梅景卻已是“如今安在哉？”沒有了，過去了。

這句與“春從何處回”是意同而筆不同的一種寫法，是說好景不屬于她：要么沒有來，要么來了又去了，而她總是處在“醉夢中，從未領(lǐng)略到”。這一句借用了林和靖詠梅詩名句“疏影橫斜水清淺”，不只使詞語增加了文采，也使失卻美好事物的意思得到了形象的體現(xiàn)。結(jié)句“從教塞管催”。“從教”，任使也。“塞管”，羌笛也。劉禹錫《楊柳枝》：“塞北梅花羌笛吹?！币蚬诺亚小睹坊洹吩~人想象其聲可以感物，遂認(rèn)為笛怨驚梅，而使之落。如戎昱《聞笛》詩：“平明獨惆悵，飛盡一庭梅。”張先《醉落魄》詞：“橫管孤吹，……聲入霜林，簌簌驚梅落?！贝嗽~也承此意，說“疏影橫斜”的一樹梅花，任憑羌笛聲把它“催”落了，補出“安在哉”的緣故。詞至此結(jié)束了，完成了“道此景”而“自詠”的任務(wù)。絕妙之筆，婉約之情，構(gòu)成了一首篇幅雖短而很有包蘊的小詞。

于是“諸客賞嘆，為之盡歡。明日以告王公，言其冤，亟使釋放”，詞的手稿居然還由“治此獄”者收藏起來。女主人公先是被俗人玩弄，然后又被雅人玩弄。說是“佳話”也可以，但它畢竟是封建社會婦女生活的一幕悲劇。